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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的時候疏忽漏寫的促音和兩個錯了筆畫的漢字,她幫他用紅色的水筆改正了。

“也已經覆印好了。”她一邊說一邊把手伸進書桌,摸了摸——

……

彎腰側身往裏面張望,沒有發現她想要找的東西。

她坐正身體,把因為剛剛的動作而弄亂的耳邊細發別到耳後,“抱歉,忘記把你的筆記帶來了。明天再還給你。”

因為沒能立刻調整好心情,她的整句話都沒有用語氣詞,聽起來有種古怪的正式感。

像是在機場經常聽到的外國人說的日本話。

赤司點點頭,筱宮涼以為他只是來向自己要回筆記的,在這段簡短的對話結束以後,她以為赤司會自行走開,於是自顧別過頭去看窗外。

跟赤司單獨的相處總是會讓人覺得不自在。

不知道那個社團的少年們在操場上穿著短袖運動服跑圈,一副肆意揮灑青春汗水的模樣。

啊……

這才是青春啊。

自己也才十幾歲而已,為什麽卻要每天過這種郁悶的生活呢。

“等下一起去圖書館。”命令式的語氣。

筱宮涼回頭,一臉狀況外的樣子。

“我選好了閱讀的材料,現在可以開始準備起來了。”有了想法就要馬上實踐,赤司征十郎同學的一貫作風。

也沒有什麽拖延的理由,雖然覺得從恨不得殺死對方到能心平氣和地和對方一起去圖書館,兩人之間的“進展”似乎太快了點,她還是點了點頭。

她離開座位,“那等會圖書館見吧。”

沒有去吃飯的心情。

前輩也沒有傳簡訊來說要一起吃飯。筱宮少女隨手整理了一下桌上亂放的課本,然後走出教室,很有膽量地成為了敢於把自己的背影留給赤司的第一人。

赤司保持著站在窗口的姿勢,鋪灑在操場上的陽光尤為明亮,一時間讓人忘記了當下已經進入了蕭瑟的秋季。

他瞇了瞇眼睛,強光讓他的眼中漸漸積聚起一層生理性的液體,溫和地覆蓋在虹膜上,眼中的世界也跟著變得模糊起來。

隱約間,他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從教學樓裏緩緩走出去,雙手插在口袋裏,暗色的頭發讓他看起來和色彩明亮的畫面有些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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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外的陽光明亮,但當筱宮涼走出建築庇護之外時,驟然下降的溫度還是讓她把脖子縮進了衣領裏。

迎面走過來的實渕看到這個久違學妹,快步上前去主動打了個招呼,“這不是和小征同班的筱宮嗎!”

即使並不是多熟悉的關系,但前輩主動打招呼也沒有不回應的道理。她點了點頭,小聲叫了句,“前輩。”

“話說,你沒和黛前輩在一起嗎?”

“前輩不也沒和赤司君在一起嗎。”說出這句話以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大概不適合合適的類比。

實渕的表情也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嘛……因為今天上午沒有一起訓練。”他還是好脾氣地解釋了一句,“我和小征也不是那種每天都要在一起的關系啦。你可別誤會。”

善良樸實的學長大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本身才更容易讓人誤會,他指著背後教學樓的方向,“我剛才看到黛前輩了來著,他說要去找你一起吃飯的啊。”

他摸摸後腦勺,“難道你們沒碰到嗎?”

……

少女楞了一下。

隨即轉念想到可能因為昨天的事情覺得即使見面了也沒什麽話好說,所以黛前輩才臨時改變主意沒有去教室找自己吧。

她這麽想著,對實渕禮貌地一鞠躬,“我先走了,前輩。”

“誒……”實渕剛發出一個音節,少女已經幹凈利落地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實渕呆站在原地一會,“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難懂了啊……”

本來是打算去吃飯的,但是好不容易剛剛被忘掉了的苦惱的事經過實渕前輩“善意”的提醒,立刻又占據了筱宮少女的大腦。

沒有胃口了。

想了想,她一個人先去了圖書館。

進入圖書館,從閱覽區到傳統文學區之間有條蜿蜒曲折的通道,兩邊的書架上擺放的是最受歡迎的流行讀物。

在路過輕小說與漫畫的專區的時候,筱宮涼的腳步停了一下。

用力地擡頭,可以勉強看見書架最頂層的架子上零零散散地擺著幾本輕小說。顏色鮮艷的封面和書脊,在周圍一片色彩暗淡的名著和教輔中顯得特別顯眼。

她張望了一下周圍,沒有人。

然後小心翼翼地踮起腳來試圖把書拿下來。但是由於高度實在是很有限,她只能勉強用指尖摸到書脊的邊緣,手指完全用不上力氣。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跳一下,但又害怕自己腳下不穩,出現像是電影中那樣把整個書櫃撲倒的情節。

糾結之際,一只有點冰涼的手擦著她的手背,細長的手指落在那本書上。

然後被拿了下來。

赤司兩指捏著厚度不過兩公分的小本子,做出有些嫌棄的表情。

氣氛有點凝固了。

筱宮涼覺得赤司馬上就要打開嘲諷模式了,頓時覺得心臟在飛快地下墜。

赤司前後仔細打量了一下那東西,筱宮少女聽到他接下來說:“這個很有趣嗎。之前也看到黛前輩好像對此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要怎麽回答才好……

筱宮涼想了想:“大概這也算日本文學的一部分吧……”很沒有底氣的聲音,越到後來越小聲。

赤司的視線在封面上的彩色插畫和腰封上的“帶你進入異世界”的標語,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嗎。”聽起來滿是不屑和敷衍。

她也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

在她猶豫之際,一本硬殼書被硬生生塞進懷裏。

她低頭看了一眼……怎麽說呢,無論作者名還是書名都沒看懂。

“……我們要選讀這本……誒?!”

最後的那個“誒”來得很突然,而且因為實在很驚訝所以聲音也跟著變大了。

一個裏面裝著盒裝熱牛奶和布丁的塑料袋被緊接著擱在書上。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19

難道是在碰到那本書的剎那,異世界之門就打開了嗎……

筱宮少女忽然覺得有點頭暈,大概是低血糖了什麽的吧。

“別誤會,我只是因為某些人體力不濟影響進度而已。”赤司的聲線屬於柔軟圓潤的類型,但是當他故意壓低嗓音說話的時候,竟然也有種成熟沙啞的感覺在其中。

不是平常的赤司征十郎。

一定是有哪裏不對了。

她翻來覆去考慮了很多“這是個陰謀”的可能性,但沒有哪一種說得通。

最後,她只得出了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難道是為昨天說的話感到抱歉所以才用這種不坦率的方式表達歉意嗎?”

話音剛落,她就敏銳地發覺赤司的表情有一絲變化。

……猜對了。

這樣的話,就不用為“他是不是想毒害我”這個問題擔憂了,筱宮涼的膽子立刻壯起來,側頭微笑的樣子特別像晨間劇女主角:“想不到赤司君是這麽……”她停頓了一下,權衡片刻,想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細膩的人啊。”

絕對是得意忘形了。她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卻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舉動。

赤司的眼色頓時黯淡下來。

好像從單薄的少年身體裏散發出了殺氣。

“這次我就收下了,但下次請別再這麽做了哦。”好像發現了無堅不摧的赤司征十郎的弱點似的,少女心裏的邪惡因子開始蠢蠢欲動,“我承認赤司君的各種言辭經常讓我覺得氣憤,但我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你也無需對此在意。有時候忽然轉變態度,會讓我覺得赤司君對我產生了好感,這讓人很困擾呢。”

雖然是笑著說的這些話,但分明可以從中聽出一點挑釁的意味。

赤司同學看起來好像生氣了的樣子。可是很快,他不悅的表情就消散了,“我的確是為我昨天不恰當的言辭感到抱歉,但是對你產生好感了什麽的……”他的目光在筱宮涼身上掠過,“恕我直言,你未免太多慮了。我對異性的審美尚且處於正常範圍之內,這一點和黛前輩不同。”

——啪。

少女腦內的火山瞬間噴發了。

在短短幾秒鐘時間內,眼睛裏泛起了紅色的血絲。

“是……是這樣嗎。我還以為赤司君這樣的人的性取向是‘無’呢。”她聽到了自己血管跳動的汩汩聲,“聽到你說自己有對異性的審美,讓我非常驚訝。我之前一直以為你這類人是靠有絲分裂繁殖後代的。”

赤司原本覺得自己又勝一局,悠閑地低頭翻閱著手中的輕小說。

當然每看一行,他對自己所處的世界的真實性就多一分懷疑。

而當他聽到筱宮涼對自己的評價後,手一滑,“嚓”的一下,頁腳被扯下來一塊。

他捏著那塊上面印著殘缺不全的“主人,請粗♂暴地對待——”的小紙片,腦袋裏有條不紊的運行代碼瞬間斷了層。

程序瀕臨崩潰的邊緣。

看到赤司這個反應,筱宮涼的心情頓時舒暢了,好像整個世界的花兒都開了。

她從赤司身邊走過的時候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開始吧。請多指教哦,赤司君。”

於是,一整天,赤司的臉色都是陰沈著的。

下午的數學課,被老師叫到黑板上寫下某題的解答過程,因為用力過猛,他連續寫斷了三根粉筆。

晚上放學的時候,筱宮涼收到黛發來的簡訊,上面寫著“赤司今天好像不太高興,一直盯著葉山投籃,已經投了一百多個了,估計誰都早走不了,你先回去吧”——這樣的內容。

得知葉山前輩正在經歷這樣的苦難,她並不為他感到難過,反而心情有點小好。

她覺得這樣不好,但是有忍不住覺得很得意。

而且似乎是因為被壓迫的時間太長了,她在第二天看到赤司面無表情的臉的時候,還是覺得很高興。

高興到已經顧不上為雙休日還要看到赤司而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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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賞楓是很早以前就約定好了的事,筱宮涼因為心情好的緣故,還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用卷發棒燙了發尾,穿了很少穿的短裙,外面套上淺色的長外套。

當天赤司恰好也穿了同一色系的大衣,而且乍一看上去莫名地有點像情侶款。

京都真如堂的庭院裏遍植櫻花和楓樹。

春櫻秋楓,都比附近的法然院來得大氣,在一片綻放的銀朱色楓葉中,刮過的秋風小心地撩起少女的裙擺。

黑色的發絲一時間飄蕩得有些淩亂,遮住她漆黑的眼睛。

他因此多看了她一眼,得到筱宮少女一個笑容,眼睛淺淺地瞇起來,可以看到她卷曲的睫毛在輕微顫動。

她自從回到日本後就很少露出這樣的笑,平時哪怕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也只是敷衍地揚一下嘴角。

面對這種反差,赤司有一瞬間忽然覺得有點異樣。

“早上好啊,赤司君。”少女先一步悠閑地打了招呼。

雙方家長都在場,赤司經過她身邊,在開口的時候聲音故意放得很低:“逞一時口舌之快就這麽高興嗎,你的人生還真是簡單得不可思議。”

“漢文中有一個詞語叫做‘知足常樂’,赤司君看過那麽多書不會不知道吧。”

“……”

感覺敏銳的隊長大人隱約覺得有點不妙。

所謂的觀賞櫻花和楓葉,多半是適合和朋友們一起進行的社交活動。期間猜個拳喝個酒,趁著酒意對喜歡了很久的異性告白——這才是這項活動的真意所在。

如果結伴同行的是赤司家的這兩位先生的話,毫無疑問場面就會變得很無趣。無聊到筱宮涼一直想把耳機塞上聽無線電臺。

家長們的話題似乎永遠也離不開會社和生意,赤司先生身著筆挺的西裝,背影筆直挺拔,有些泛白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筱宮先生總是保持在與其相隔半步的距離,交談中謹慎地使用著敬語。

對於這種狀況,筱宮涼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就跟下屬陪著上司應酬似的。作為家屬還要在一旁陪同附和,簡直無趣到了極點。

她緩慢跟在大人們身後。

秋楓映照古寺,過了楓葉初紅的幾日,游人漸少,鮮有人影穿梭於主堂的迴廊之間。一個西洋歸來的女孩對於“詩情畫意”這種東西的接受度從來都很有限,她並不擁有看到眼前的畫面,腦內自動為之配上幾句俳句的能力。

但自然而然的,習慣了城市的喧囂,偶爾安靜下來,走在日本靜謐的秋日庭院中,卻也免不得讓心情跟著沈靜下來。

赤司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此刻和筱宮涼並肩而行,在沒有言語間的硝煙的場合下,看起來倒有些詭異的和諧。

大人的話題此時到一段落,赤司先生放緩步伐,突然詢問道:“最近和涼相處得如何?”

雖然沒有加稱謂,但顯然詢問的對象是自己的兒子。

赤司的回答永遠千篇一律,並且適用於任何問題。

無論是問到學業,社團還是人際交往,永遠是“非常順利”“您不用擔心”之類的,在旁人聽來覺得非常敷衍。

赤司先生對這種敷衍的回答表示很滿意。似乎在他的觀念中,“出現了一些問題”“不盡如人意”之類的回答才是讓他不能接受的。

赤司家的人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允許出錯——這是那位大人的箴言。

筱宮夫人終於找到了可以插一句的機會,便立刻跟著說:“赤司君真是個體貼的孩子,聽說最近還幫涼補習國文呢。”

根本不是補習,只是作為同組,一起學習國文而已。

筱宮涼默默地在心裏說,但當母親大人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時,她嘆口氣,妥協了,“多虧赤司君,最近我的國文成績提高了很多。還有每天特地到家裏來等我一起去學校,我非常感謝他的用心。”

無論是前面一句還是後面一句都說得有點違心。

特地到家裏來等她一起去學校是沒錯,但在路上總是被催促“走快一點”“不要邊走邊開小差”,除此之外,偶爾還會被批評“這種體質體育課測試能及格嗎”,她覺得還怪心煩的。

不過這種細節就不用在這裏說明了。

筱宮夫人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這就夠了,最起碼接下來幾天不用被母親大人嘮叨。

一切發展得相當順利。

赤司先生在自己的問題得到不出意料的回應之後,將話題重新轉回到筱宮涼聽不懂的會社業績上。

盡管蜿蜒曲折,但眼前的道路在談話間已經走到了盡頭。

迴廊盡頭是通往山腰上的三重佛塔的階梯。

赤司先生偏身對筱宮先生說:“聽聞筱宮先生和太太都喜歡飲茶,我此前特地預定了茶室。”然後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動作自然優雅得像是明治時期的貴族。

“真是讓您破費了。”筱宮先生的表情受寵若驚。

很難從中看出幾分是出於真情實感。在社會中摸爬滾打多年的中年人從不過分表露自己真實的情緒,哪怕在家面對妻子和兒女,父親大人也很少會有任何誇張的表情。

現在他卻露出和平時不太相同的一面。

從這一點上來看,筱宮先生確實不失為一位合格的社會人。

筱宮涼和自己的父親大人相比較,明顯稚嫩許多。

低頭看看自己的小高跟,又擡頭看看頂上的階梯,還沒開始挪步就已經感到了疲憊的痛苦。這種表情也無疑地表現在了臉上。

只是當母親大人瞪了她一言以後,她才非常不情願地跟著僵硬地笑了笑。

她知道即使自己不高興也沒用,因為眼下根本就是不給人機會拒絕的場合。

實際上盡管被稱作“山”,但海拔高度也只有一百多米,實際上只是個小山坡而已。從地平面可以毫不費力地用肉眼看到佛塔的塔尖。

即便是這樣,筱宮少女走到茶室所在的半山腰,仍然覺得自己累得只剩下半條命了。

這從側面回答了赤司的那個問題。

這種體制體育課測試能及格嗎?

筱宮少女堅持說自己可以得到七十分,但這個答案無疑存在著爭議。

茶室是典型的日式古老建築,全木結構,廊柱上留著經歷了百年歲月留下的痕跡,看起來古樸而滄桑。

回廊間的香爐中燃著熏香,混雜著空氣中飄蕩的茶香。

室內的溫度明顯高於室外,在進入茶室的時候,眾人紛紛脫掉厚重的外套。

筱宮涼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少年,赤司穿著西裝卻顯得意外的合身,給人以相當成熟穩重的感覺。

她的視線多停留了一秒,在赤司轉身的時候,她無意中看到他胸前有什麽閃亮的東西從她的視野中一閃而過。

等她定眼看清那個閃亮的物件的真身的時候,她受到了驚嚇。

……那個,不是之前她送給赤司的,那個被嘲笑了品味不佳的領帶夾嗎……

作者有話要說: PS:17,18和19章都重新修改了一下,內容有一點更改,以及修改了錯字和病句

Chapter20

赤司不會沒發覺筱宮少女的視線停頓的位置,但卻沒有對之做出明確的反應。

與其說是賞楓,不如說是生意人之間的商談更為恰當;氣氛嚴肅得詭異,斟茶的技師動作嫻熟的手在陶瓷器具中來回重覆移動,茶香溢滿鬥室,但筱宮涼卻只覺得喝到了苦澀到舌尖發麻的液體。

透過留著兩米寬縫隙的拉門,筱宮涼指尖持著茶杯,悠悠飄落的紅楓在她眼中映成了鮮明的倒影。

她的視線偶爾略過赤司的胸口,面部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不流露多餘的表情,而後飛快地移開視線。

大人們的話題,無論是國家時事,或者法國料理,她都不怎麽感興趣。無聊到了極致的時候,她嘆著氣,用指尖在木頭矮桌的桌面上打著轉轉數年輪打發時間。

“外面的天氣不錯,跟涼一起去看錦鯉吧。”在談話間,赤司先生突然說了句。

筱宮涼陡然一驚,瞬間忘了自己數到第幾圈了。

她一時間沒弄清“天氣不錯”和“看錦鯉”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邏輯上的關聯。

赤司放下茶杯,輕道了聲“是”,然後手撐膝蓋站了起來。

筱宮涼也連忙跟著站起來,同時對赤司先生認真地鞠了個躬。父親大人面帶歉意地說,“涼從小就對生意上的事不在行啊,因為是女孩子也沒辦法對她有過多的要求。不像征十郎君這麽能幹。”

“哪裏。”別人對自家孩子的稱讚並沒有讓赤司先生緊繃著的面孔稍微松懈下來哪怕一點。

大概多半是因為知道生意場上的客套話不能當真吧。

雖然覺得就算看了大錦鯉也不會有什麽意料之外的好事發生,並且她對自然和生物都向來不感興趣,但是總比待在死氣沈沈的屋子裏一杯杯地喝水來得好。

當她跟在赤司身後走出茶室的時候,著實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茶室的位置位於半山腰,順著盤旋而上的石階,可以看到在楓林中若隱若現的亭臺。

和日本其他地方常見的神道教神社不同,這裏的建築風格是從古老的唐國飄揚過海傳播而來的。

一片楓葉在筱宮涼擡頭眺望高處的樓閣的時候,悄然飄落在她的頸間,卡在外套與襯衣的領子之間,一抹淡淡的紅色好像給衣著素色的少女增添了些微明亮的色彩。

“要上去嗎。”赤司也跟著朝上淺淺一瞥,“並不是很高的樣子。”

筱宮少女低頭看看自己的高跟鞋,猶豫了一下,雖然不願意走路,但是總不能在這呆站著吧,“好吧。”艱難地做了決定,她把單肩小挎包的肩帶往上拽了拽。

“向錦鯉許願真的會發生好事嗎?”少女突然問了一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大概只是覺得如果兩個人誰都不說話的話,一路上氣氛會很尷尬。

只是這麽說了一句以後,好像變得更尷尬了。她覺得赤司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瓜。

“……”他冷靜地想了一會,然後回答道:“不清楚。”

“難道小時候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嗎?我曾經每次看到有噴泉都會往裏面投一枚硬幣然後閉上眼睛許願。”說起童年什麽的,少女的眉眼頓時明朗起來。

他安靜地聽她把話說完,出人意料地沒有對她“愚蠢”的行為發表批判性的評論,而是搖搖頭,“我沒有什麽需要向神明許願才能實現的願望。”非常無趣的答案,讓人想要接話的欲/望都沒有。

他又說:“或許也可以說是根本沒有自己的願望吧。反正也不需要自己去考慮什麽,一切只要按照父親說的去做就好了。”

他表現得雲淡風輕,但聽的人卻突然覺得有點莫名的憂傷。

或者說是同情吧。

筱宮涼的腳步略微放慢了一些。

她聽到細細的鞋跟敲打在石板路上清脆的聲響,“那生日願望呢?吹蠟燭的時候也什麽都不想嗎?”

大概是受到了如此文藝而安靜的氣氛的影響,人在這種環境中總會下意識地松懈下來,危機感減弱,筱宮少女第一次主動對赤司說這麽多話,而且還不是惡意滿滿的嘲諷和挑釁。

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生日不需要蛋糕,舉辦生日宴也不過是生意場上的另一種社交形式罷了,和此刻的場合並沒有什麽不同。”

他始終走在筱宮涼身前兩步左右的距離,她甚至聽到了他在毫無感情地陳述了事實以後,一聲情不可聞的嘆息。

她之前一直以為,五歲以後就生活在與日本相隔著半個地球的西洋,身邊只有個日文說得蹩腳的管家,每次過生日時遠在國外的父母會通過網絡視頻敷衍地說一聲“生日快樂”的自己,很可憐。

但現在,她覺得赤司更可憐。

最起碼,自己在過生日的時候,管家大叔會給自己準備禮物。她也會好好地閉上眼睛許願說希望下一個生日能在日本過——雖然她在十三歲以後就不再許這類毫無意義的願望,取而代之的是“希望成為拉拉隊長”“可以養一只天鵝做寵物”和最近的一次“不要和那種家夥訂婚”。

順便說一句,以上的任何一個願望都沒有實現。

但有願望而無法實現,和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還是有些不同的。

總覺得後者很悲哀。

——他並不是對人生有著格外明確的規劃,只是按照別人為他規定好的路線前進而已。

——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到赤司在升學意向上填的國立名校,那大概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只是對於一個出身名門的財閥少爺,順利升入高等學府,畢業以後順理成章地繼承家業,然後和自己不喜歡但卻能為家族的發展提供幫助的女人結婚,這就是他的人生應該變成的樣子,沒人在乎他想不想要。

個人的取向根本不值得一提。

赤司曾經這樣說過,當時她只把這當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此刻她卻清晰地意識到,這句話實際上是讓很多人無力承受的沈重。

原本輕松的心情在想到這些的時候,沈了下去。

好像胸口被什麽東西壓著似的。

明明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赤司感覺到身後的人的節奏變了調,停下來,轉身,“怎麽了。”

只是覺得同情你而已。

她想,但是沒有說出口。

可能在赤司的邏輯裏,她根本沒有同情他的資格。

……況且根本不是感情好到可以互相同情關系,硬要說的話,“為對方不幸的人生感到幸災樂禍”才比較符合他們現在的狀態。

她裹緊了休閑款的寬松外套,敷衍地回應了一句:“說起蛋糕和鯉魚,突然覺得餓了。”越過赤司身邊徑直走上了盤旋向上的階梯。

自己竟然會覺得赤司可憐,絕對是吃錯藥了吧。要是被那家夥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肯定免不了被他嘲諷一番,說“比起為別人擔心,不如擔心一下自己沒有任何希望可言了的未來如何?人生輸家。”

啊啊,一定是這種反應,妥妥的。

筱宮少女再一次覺得自己肯定是生理期要來了,才會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石階和周圍的建築一樣采用的是古樸的唐式風格,每一階的高度接近二十公分,並且在石頭表面上雕刻著繁覆的波浪紋飾。

穿著高跟鞋的話,仿佛時刻有種才在雲端的飄忽感,讓人不得不每時每刻註意著腳下的動作,才不會一個不小心四腳朝天摔下去,要是屁股先落地也就算了,臉先著地的話就會比較哀傷。

筱宮少女的高度相比較日本女性的平均水平而言,超過了平均線一點,但一眼看上去也沒有絕對的優勢。

但換成從下往上的視角,視覺效果會比較不一樣。

赤司絕對不是故意要看的,但是對方站在幾臺石階以上,從這個角度被迫看到少女的從短裙裙擺下露出的長腿——雖然經過在宅男界的投票,結果表明無論是光腿還是黑絲,其誘惑力都比不上讓人遐想連篇的絕對領域性感。但是赤司征十郎同學作為一名靠有絲分裂繁殖,性取向為“無”的生物,他無意中看到的東西讓他覺得眼睛有點刺痛。

加上山間的秋風不斷,帶著樹脂苦澀而獨特的香氣的微風間或地撩起少女的裙擺,盡管有什麽東西只是從眼前一閃而過,赤司征十郎同學還是腦中一怔。

光是刻意移開視線還不夠,他快走了幾步到和筱宮少女並肩的位置,眼前的景色終於完全變成了楓樹和停在樹梢吱哇亂叫的麻雀,他才終於松了口氣,覆雜的心情跟著平靜了下來。

筱宮涼側目,投以詢問的目光。

赤司的臉色白裏泛著白,神色間透著些古怪,發現她正看著自己,於是也轉過頭來;只存在著微弱的身高差,她的視線落點是赤司光潔的額頭,修剪得整齊的細碎劉海輕輕摩擦著皮膚,好像有點癢的樣子。

目光明亮澄澈,仿佛池中的水露。

因為這樣,看起來好像營養不良似的難看臉色也不是減分點了。

赤司想要說什麽,但又欲言又止的樣子。

反覆幾次,他終於仔細地權衡了措辭,“……戶外運動的時候不要穿短裙,難道不是常識嗎。”

“……”

嘎達——

腦袋裏的齒輪好像卡主了,發出了尖銳犀利的摩擦聲。

然後又是嘎達一下,斷齒了。系統徹底崩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21

紅暈洶湧著溢上少女的臉頰,在背後的紅色疊嶂襯托下,她仿佛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了一體。

虧、虧她還為他覺得有點難過來著。

就說雌性和雄性生物的思維模式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她感懷世事的時候,那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註意力轉移到自己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和小短裙。

身體微微地顫抖,卻不是因為冷。

這條經過人工修繕的山路上暫時沒有來往的游客,她卻覺得身周的空氣溫度驟然升高,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感覺到灼燒似的熱度。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拽住小挎包的肩帶把包扯下來,當成鏈球猛地朝面前那家夥扔出去,同時還配上一句慷慨激昂的:“去死吧變態!”

用盡了少女全身力氣的一擊,被赤司側側頭就躲過了。

掄圓了扔出去的武器撲了個空,少女在羞澀與憤怒中積累的怨恨值沖破怒氣槽,接連著發出第二次攻擊——然而卻因為身體重心的傾斜而站不穩,一個搖晃,她下意識地向後挪動了一下,誰知腳下踩空,整個人頓時向後仰著眼看就要跌下去。

離地面有七八級臺階的距離。

那一瞬間,她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要讓臉先著地。

於是下意識的第一個動作也是想要用雙手緊緊捂住臉。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她的小臂,她倏地睜開眼睛,視野中的畫面仿佛定格了似的。

毫無預料地撞進一雙深沈的眼睛,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她抽空出了個神。然後她感覺到有人用手臂護住她的後腦勺,自己的腦門貼在體溫偏低的胸口。

好像不能呼吸了似的。

緊接著就是撞擊的鈍痛。

她不知道自己旋轉了多少個三百六十度,只是最後落地的時候,因為有了人肉緩沖所以也沒有想象中的疼。

眼中所見的是水平旋轉過後的世界。

一片火紅的葉子搖曳著飄落,落在地面的時候激起了幾顆極其微小的塵埃。

她撐著地面勉強可以坐起來,尾椎很疼,小腿上大概擦破了皮吧,也有點火辣辣的刺痛。

但多半也只是輕微的皮外傷而已。

可有人的狀況看起來有點不太妙。

“……謝……”剛想說聲謝謝,但是突然闖入筱宮少女視線的流動的紅色讓她的動作完全被凍結。

她怔了兩秒,看著赤司一片血紅的額頭,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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